吳健毅:遊戲的核心是「自由」,人生也是

圖片:李欣澧攝

【學歷】國立臺灣大學心理學系
【經歷】地方政治人物助理、編劇助理
【現職】阿普蛙工作室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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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健毅學長畢業於臺大心理系。在太陽花學運後,與夥伴帶著學運的能量與反思,於家鄉基隆創辦由桌遊推廣公民教育的阿普蛙工作室。

從升學體制內的乖乖牌,到創立結合興趣與社會價值的志業,健毅學長分享,從迷惘轉折至真正自由的人生狀態,在於對自我的真實認識,並敢於做出嘗試與選擇 — — 正如一位好的遊戲玩家會在規則中探索遊戲目的,甚至創造自己的遊戲;學長也勉勵我們在職涯、理想或社會實踐當中,創造屬於自己的快樂與價值。

走出迷茫期,從做出真正的選擇開始

回顧大學生涯,吳健毅分享,心理系的學習內容並不真正符合自己的興趣,當時自己也不處於學習的最佳狀態。直到出社會兩三年後,才偶然發現自己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大學時每次下定決心要認真讀書,還是會一直分心。當時 ADHD 的概念並不普及。而自己不斷陷入道德上的自責中,覺得自己浪費父母的錢又不認真。」

在情緒長期低落的狀態中,仍有讓他感到快樂的時光:之夜的戲劇編導與演出,總是他獲得成就感的來源。不過雖懷有對戲劇的興趣,當時他並未找出將其發展成職業的方法。因此鄰近畢業時仍十分茫然:重讀戲劇相關科系似乎過於不現實,不僅時間成本巨大,同時也有一股壓力,質問著自己這樣的選擇是否代表讀臺大四年是浪費時間?雖不希望如此,卻又尚未找到出路,「在這種迷茫的情況下,人最容易做出的就是原本所習慣的選擇。」由於自己向來擅長考試,吳健毅選擇延畢,一方面準備考研,另一方面也逃避兵役,以及無所適從的未來。不過當時因為失戀而過得渾噩,加上並非真心想要考研,最後在落榜後,他帶著徬徨畢業。

不過他當時並不知道,原先百般逃避的兵役,竟是後來度過迷茫期的轉捩點:軍中按表操課,生活不外乎吃、睡、操練。在被限制自由的生活中,他反而暫時不用煩惱自己沒有一技之長,正常作息也讓身心回歸更健康的狀態,他因而體驗到了未曾感受過的快樂。「大學時會為了辦活動或打電動熬夜。當時以為不失去任何選擇就是自由。事實是,如果沒有認清這些選擇對自己是否能帶來真正的幫助,你的選擇都不是真正的選擇。」

在身心沉澱的日子裡,他意識到過往人生未曾對選擇有過真正的反思。「在看似順遂的升學歷程中,我一直有種空洞感。問題就出在這些選擇都不是自己做的。只因為擅長考試,就選了建中、臺大這些看似是別人眼中的最佳選項,但他人眼中的寶物,可能是你的毒物。」在軍中第一週,他覺知到自己內在對由考試所鋪出的人生道路感到深切厭惡,「我意識到自己不想就這樣過完人生 ,我要為自己做出選擇。」於是他果斷捨棄原先考公務員的打算,並且拒絕所有須考試的出路選項。當兵並未讓吳健毅知道他想做什麼,但讓他知道不想做的是什麼。認識自己,而且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麼,就足以是人生的巨大轉捩點。

逐步確認自己所不想放棄的價值

退伍後吳健毅曾在親人介紹下擔任政治人物助理,也在就業輔導站修習編劇課程,而後成為編劇助理。試用期結束前夕,他面臨了是否至中國轉正職的抉擇。不過,身為助理必須服侍長官、依他人臉色行事的姿態,是他不擅長也不喜歡的部分;再者,在審查制度下編劇的經驗,讓他明白創作自由與對社會的正面影響,是他難以割捨的價值。當時恰好也是太陽花學運過後,幾位先前一同組成桌遊讀書會的夥伴有意創業,他遂辭去編劇工作,與夥伴共同創立阿普蛙工作室。

創辦阿普蛙的理念,來自吳健毅與同儕在學運期間的震撼:「我們一直在玩別人設計的遊戲,可是這些遊戲規則並不公平,那些設計者持續透過這些規則獲利,或危害他人。我們身為遊戲中的玩家,根本只是變相的 NPC 而不自覺。」然而即使學運讓許多人醒覺,人們卻發現不知該從何處開始關心社會,又該如何辨識假訊息。社會人士想關心議題,心力卻被工作瓜分;求學時期則是培養公民意識的好時機,但體制內仍缺乏相關培力課程。因此,吳健毅與夥伴想創造一個以公民教育為核心的事業,希望學生無須走他們的冤枉路。「阿普蛙取名為 (Wa’sUp),是鼓勵井底之蛙往上跳」,創業夥伴林侃眉分享。阿普蛙透過桌遊創造體驗式教育,期待學生跳出升學體制的狹隘視域,看見社會議題與自己的切身相關。現在,阿普蛙除了販售自家所開發的桌遊,也為學校、倡議及政府等單位提供服務,將議題內容設計成遊戲,並帶領桌遊與議題討論。

在議題推廣上,說教總是激起人本能般的防備心。從桌遊切入議題的獨特之處,是能將議題設計為切近受眾的體驗,創造出玩家主動思辨與關懷的空間。例如將現實中的社會條件轉換成遊戲牌卡,玩家便能清楚地感受到資源的落差,在那瞬間「玩家頓悟的表情,羞愧反省,或憤怒、悲傷,那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時刻 — — 因為我始終相信人類真心有感的事物,才是我們進步和改變的方向。」

吳健毅直言公民教育或桌遊設計在臺灣不是什麼能發大財的事業,但對他來說是好的選擇,因為這對社會有貢獻,也是他所喜歡的,比起高薪來說是更重要的條件。他分享,《生き甲斐》指出一生的價值來自四個面向的交集:擅長的、熱愛的、能得到報酬的,以及世界所需要的。他一路以來的職涯歷程正是這四個面向的探索:阿普蛙是兼備這四個面向的志業;而從拒絕考試,到辭去兩份助理工作,這些選擇是正視自己對考試與服侍工作的厭惡感,同時亦確定社會價值是自己不願捨棄的價值。

創業的三把鑰匙

談起創業初期,吳健毅指出獲利與營運是最辛苦的部分。因為團隊中沒有商管出身的夥伴,因此一開始阿普蛙並未開發出落地的商業模式,人事與行銷方法也是後來才逐步建立。回首當初對商業一知半解就創業的衝勁看似有點蠢,但吳健毅認為正因為當時有「反正不知道就試試看」,讓自己能生存也貢獻社會的初衷,雖然訴諸商業模式,但核心是會讓人感到他們是想創造價值的。這比起對商業規則的熟稔,會是創業更重要的條件。

心理支持,則是阿普蛙度過草創期的關鍵。吳健毅分享,政府或其他單位的資源雖多少有助益,但並非能否成功創業的關鍵因素 — — 心理素質才是。創業過程中最好尋求更多的心理支持與討論,原先模糊的靈感或龐大的困難,也都因此析解成能逐步解決的課題。

對於有志於創業的學弟妹,吳健毅的建議是:正確地評估自己所有現實條件與重視的價值為何。談起現實,許多人對創業的卻步來自「會餓死」的想像。若進一步分析,會發現這並非反映人真的會因為創業而餓死的臺灣社會現實,而可能是所得比同儕少,或者過不起理想物質生活的焦慮心態。

「把『創業會餓死』這句話講清楚成『到底在害怕什麼』,才能做出真正的選擇。如果我很害怕在同儕中丟臉,便將之標記為我所看重的價值。但之所以想創業,也有我想堅持的價值。這時候將正面和負面的具體條件列出來,進行排序後,發現對於同儕的焦慮是有辦法因應的。因為當我能說服同儕和自己,我做的事很有價值,即便拿的錢比較少,我也能充滿勇氣與信心,抉擇我所認同的價值。」

一旦確認自我的條件後,會發現我們比想像中更有彈性。例如家計不須由自己承擔,自己若也能接受月薪五千元的營運狀態,那麼自己能負擔的低獲利與浮動期就更長,因此有更多餘裕能等待轉機出現。相較於其他需要天使投資人的企業,阿普蛙不須為來自外部的指標服務。他總結:「創業者比一般上班族更須細緻地確認個人條件,以免做出對自己處境過於嚴厲或寬鬆的判斷。」

把握那些令你快樂的火光,主動燃為烈火熊熊

對於大學生普遍會經歷的迷茫期,吳健毅認為這是教育環境該負起的責任。比起在意學生真正的興趣,我們的社會更擅長以話術詐騙學生「如果犧牲快樂,來做不快樂但很有用的事,你以後就會快樂。」要突破這樣的謊言,他建議保持自覺:「如果我真的很不快樂,或某件事讓我感覺到一些快樂的開端,我可以怎麼樣負責任地往那個方向更靠近一點?」吳健毅回顧自己摸索出職涯價值的每個階段,其實都有機會在求學時便發生。例如在大學時已發現自己喜歡寫劇本,但並未進行更多創作,或去劇團尋求資源並鍛鍊實力。所以他建議學弟妹提早開始思考想成為怎樣的人,並且把握那些讓我們感到快樂的線索。

在實作上,我們可以先釐清自己的喜好有哪些工作機會,並且測試這個選擇有沒有機會讓自己成功。「很多人擔心測試會浪費時間,例如摸索了五年都沒有找出明確的方向,而我的同學可能已經升主管了。但終歸來說,如果你基於這個比較,一開始就選擇某個工作,努力地待在那個職場不走的話,你先認真想自己會不會快樂?」──如果會,那可能就是個合理的投資,那就去試試看,「反正你隨時都有後悔的權利,而人生總是有後悔的可能。」不過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可以盡力對得起當下的自己。

「不要從委屈自己開始,也不要習慣委屈自己」

對於臺大的學弟妹,吳健毅也提醒,要意識到我們有改變環境的責任與能力:「如果你發現沒辦法由某個興趣賺到足夠的錢,而且臺灣對這個興趣不怎麼友善,也許捨棄這條路是務實的選擇;但另一種可能性是,由你來走出這條路,你要求這個社會讓你活下來,要求身邊的人給予支持與協助。」

這種心態誠難在強調競爭的社會中立足。然而我們可以重新提問的是:假設這個社會弱肉強食,是我們想要這樣的嗎?「除非我們真的確認我們所認知的大眾都想拋棄弱小,讓那些看似沒有產值的職業、興趣都被消滅,如果我們想要活在這樣的社會,那我就放棄這樣的想法。但我更有信心的是事實並非如此 — — 事實是我們講求一個多元發展、人人可以幸福快樂的未來。」如果是如此,那麼我們就應該成為自己想看見的改變。改變會為身邊人們帶來信心,信心則會點滴擴散。吳健毅說,無論如何,「至少展現對的態度,並且嘗試努力,或是鼓勵那些正在努力的人。」

滾動式思維則使生計與理想可能取得平衡:當 100% 投入理想時不能為生計負責,可以將比例降至 70%、40%,甚至 1%。找出能感到有所貢獻,而且身心愉悅的投入比例。無論從怎樣的比例開始,只要開始,就可能因熟練而提升效率,也才可能在過程中遇見志同道合的夥伴,一起推動一顆越滾越大的雪球。

反之,若我們認為全然投入志業不可行就打消念頭,轉而從事原本不想做的工作,然後抱怨社會環境讓人無奈 — — 那我們就喪失了作為玩家的自由與快樂了。「作為玩家為什麼會快樂?因為你總是感覺遊戲給你一條活路,給你選擇。」他提醒,我們現在玩的這個人生遊戲,是真的沒有活路,還是拒絕看見別條活路呢?玩家的自由,除了來自對於遊戲目的的誠實探索,也來自敢於開創屬於自己的遊戲的承擔。

最後,吳健毅也提醒學弟妹不要從委屈自己開始,也不要習慣委屈自己。委屈即剝削,若我們的內在允許人是可以被剝削的,這就會與我們建構不剝削任何人的社會的理想相互牴觸。因此,無須愧於想要照顧自己的心情;不過盡可能在照顧好自己的情況下,貢獻出我們所能的,而這些也終將成為我們的收穫。

撰文者:楊詠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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