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慶一：每個停靠點都不見得是終點
【學歷】臺灣大學機械系(未畢業，重考) 、成功大學建築系、麻省理工學院設計運算碩士班與資工系雙碩士
【現職】Autodesk AI首席科學家
【採訪 / 撰稿人】柳欣汝
關於2022臺大人職場手冊刊物主題 — 「非直達車就業指南」，請參考該篇。
臺大機械系大四那年，他決定重考大學，重新追求塵封於心底的嚮往。成大建築系畢業，申請國外研究所一間沒上，他用一年的時間，發現了一條充滿可能性的潛在道路。來到麻省理工，他在富有挑戰性的環境中，找出自己新的前進方向。現任美國知名設計軟體公司Autodesk人工智慧首席科學家（Principal AI Research Scientist）的鄭慶一，職涯軌跡宛如「生成式設計」的運作流程一般－放入最核心的想法與條件，自我便能與身邊的人事物不斷互動，碰撞、啟發、調整，最終自動生成出一條充滿可能性的精采旅途。
天真選擇的結果是迷惘
鄭慶一對設計的興趣萌芽得很早。從小愛畫科幻漫畫，習慣先畫設計圖，再用樂高把想像化為現實。喜歡理性與感性、實用和美學互相碰撞的結果，鄭慶一高二時就決定要往設計方面發展。而談起當初為何選擇臺大機械系就讀，鄭慶一說，那是一個天真又無知的決定。「那時候資訊沒那麼豐富，我自己也沒有認真地去做功課。就很天真地覺得說：如果去臺大機械，就可以做一些像是飛機、汽車設計那種方向的工業設計。」而這個決定，讓鄭慶一在大一一年後就嘗到了後悔的滋味。機械系很好，卻偏偏沒有想要的課程與訓練，整個大學時期，鄭慶一充滿了迷惘。
迷惘的大學時期，鄭慶一也逃避、也掙扎。打系隊、玩樂，GPA掉到只有2點多。另一方面，鄭慶一也去修了許多別系的課，也想過要往財務工程方面發展。直到大三那年，修了夏鑄九教授的建築設計概論，才再次喚起了鄭慶一對設計的興趣。「也沒有因為修了兩學期的建築概論，我就馬上決定要不要重考什麼的。但是那算是契機吧，就是種下了一個種子，讓我回想說，自己到底喜歡什麼、想要什麼。」
認真規劃也要接受變化
大學即將畢業，儘管迷惘，鄭慶一當時也決定先準備考研究所。「結果考試那天在國家考場，我上吐下瀉、發燒，最後當然就沒有考好。」鄭慶一的笑意中帶著認真，「我還真的覺得說：啊，所以這是冥冥之中在暗示我不要再往下走嗎？好吧，那就來仔細想想到底該怎麼辦。」
考量過申請設計研究所的種種利弊之後，鄭慶一選擇休學重考。這一次，鄭慶一記取了高中選系的教訓，在備考期間花費心力做了大量的功課，完整調查了建築系從大學、研究所到整個職涯的發展。還曾經上當時國內知名的建築論壇發文提問，因而收到了東海建築系教授的長信回覆，邀請他進系上看評圖、逛畢業制作展覽。透過這一次調查，鄭慶一對未來有了更明確的規劃：重考上成大，在臺灣讀完建築系，然後出國念研究所。拿到美國建築師執照後，再決定要在哪裡開業。
「但你也知道，我現在做的事情已經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鄭慶一笑了出來，「就算你當下已經竭盡全力地去找，找到所有available的資訊內最好的選擇，而那個決定在接下來的幾年之內，看起來也非常正確、完全沒有問題，但最後事情還是有可能往你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方向去發展。」
失敗讓你重新審視自己
鄭慶一規劃好的職涯，在成大建築系畢業後迎來了第二次的意外和轉折。九月、十月左右鄭慶一服完兵役，同年十二月研究所申請截止。辛苦的考試加上時間緊迫，導致完成的作品集不甚理想，投遞的國外研究所一間都沒上，第一次申請完全失敗。於是鄭慶一準備明年再次申請，而這多出來的一年gap year，卻反而讓鄭慶一有了探索迷惘的機會，最終萌生了「二次轉彎」的想法。
「因為我自己念過機械系，我真正有興趣的設計也不只是純感性的角度。所以在念建築系時，我做設計的方式就跟大家有一點點不一樣，而是用很多電腦、程式相關的技術和方法來做我的建築設計。」但回顧大一、大二時期，鄭慶一其實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運算思維」，直到大二期末評圖時被外校來賓一語道破，他才恍然大悟，開始有意識地發展這樣的風格。「所以gap year那一年，我就沒有去傳統的建築師事務所做設計、繪圖的工作，而是去教這些事務所、建築師、工程公司如何使用運算工具、做程式設計。甚至還有接一些案子，用寫程式的方法去解決非建築領域的設計問題。」這一年的探索慢慢讓鄭慶一發現，自己真正享受的，不單只是用運算思維風格去設計建築，而是如何用電腦運算工具去解決各式各樣的設計問題。考量到當時市場上具有設計、工程還有程式設計技能組合的人並不多見，鄭慶一決定選擇不僅做起來更有意思、還能讓自己變得更特別的事情，在第二年大幅轉彎，申請設計運算相關的學校。也因為在大學四年間累積了大量運算思維的設計作品，鄭慶一的第二次申請順利無比，最終於2014年進入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研究所設計運算碩士班就讀。
「可是，如果第一年沒有申請失敗，我就會很開心地去念設計的學位，現在也許就是一個建築師。在臺大的時候也是這樣子，所以因為有了失敗，你就重新有了機會去審視自己，從失敗的狀態中去理解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事情。」
人工智慧是設計師的夥伴
來到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自由的學風、彈性的修課制度、興趣各異的厲害同學，還有多樣的課程與機會，讓鄭慶一得到了更多的時間和空間，去探索自己有興趣的研究主題。除了設計運算課程，鄭慶一還因緣際會地進入了學校設立的媒體實驗室（Media Lab）實習、研究，在許多跨領域計畫中運用數據、模擬程式協助設計進行，因而接觸到了人機互動研究（HCI）。加上當時正逢機器學習等風潮蓬勃發展，使得鄭慶一決定多了解人工智慧領域，並在相關課程中深受啟發，最終申請了資工碩士雙學位，轉而研究如何利用人工智慧，輔助一般的設計師、工程師使用運算工具幫助工作。
「今天（設計運算）這東西確實很強大、很有潛力、機會很多，但是我發現，一般的設計師或是工程師沒有辦法用我的方法去解決問題，因為他們不會這些運算工具，沒有辦法寫程式。」鄭慶一指出，每個人的時間都只有24小時，期待每一個人在自己的專業之外，還要對電腦、程式、運算都瞭若指掌，是不可能也不實際的。「我覺得真正理想的情況是：設計師、藝術家或是工程師並不須要真的從頭到尾去學習各種程式設計或者是艱難的演算法，就能夠很自然地得到一些運算、電腦的幫助，很順利地去解決他們的問題。那要怎樣做到這件事情？人工智慧。」
在鄭慶一的想像中，人工智慧不一定要像AlphaGo一樣贏過人類，而是更像哆啦A夢那樣，「可以跟你互動、解決你不想做或是處理不來的事情，然後給你反饋。人工智慧不是給你解方，而是一個很棒的夥伴，能跟你一起成長、一起去完成一件事情。」為了達成這樣的理想，鄭慶一也在畢業後進入以設計軟體聞名的Autodesk研究部門，並再次轉向，成為專職人工智慧的研究者，期望能補足現在研究領域中「設計輔助」方面的不足。
努力的動力來自方法與時機
機械、設計、運算、人工智慧，多次的職涯轉換，對鄭慶一來說絕非易事。「最印象深刻的就是在MIT修電腦科學的課的時候，一開始就是被痛電。」鄭慶一苦笑著說，當時上課教授講的話，他真的只聽得懂數字而已。然而，其中一門人工智慧課程，教授深具啟發性的講課內容，讓鄭慶一決定堅持下去。減少修課量、上網找歷年課程影片一遍遍預習、坐在第一排力求表現，方法和努力，讓鄭慶一最後拿到了A+的好成績，該課程的教授也變成了他的指導教授。
不過鄭慶一自言，自己並非每堂課都是如此，在麻省理工選修其他電腦科學課程時，也曾因為跟不上、對授課內容不感興趣而退選。而當初在機械系時，鄭慶一其實也修過程式設計課，但一直到做建築設計時，才開始感覺到學寫程式的意義、因而產生動力。「所以其實有時候沒動機、課上不來不是你笨，是方式不適合，時機不到。」鄭慶一笑著說。
享受迷惘吧！
對於職涯方向的修改、轉換，矽谷科技工作的性質與自身經歷，都讓鄭慶一認為，變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會一直探索，到底我喜歡的、我想要的、我適合的，我覺得有意思的是什麼？或是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須要怎樣因應？然後，我會願意去做一些比較大的改動。」對鄭慶一來說，現在就已經可以預期到5年或10年之後自己確切在做、在想的事，是有些失敗的。因為那表示在這期間，他並沒有足夠的成長，或者是沒能去探索到一些從前無法想像到的地方。
而面對迷惘的大學生，鄭慶一給出的建議是：「迷惘挺好的啊，Enjoy it!」經歷大學以及申請研究所時的迷惘，鄭慶一覺得，迷惘是生命中必須的一部分。因為有了迷惘、面對它以後，人才會開始尋找嘗試的機會、去審視過去的積累、去拼湊以前曾經有過的想法。最後，也才可能找到新的方向與目標。「我的目標就是將來有一天，創作者能藉由和人工智能的互動，解決設計過程中的各種痛點，並且自在地、有效率地發揮創意，完成以往無法做到的好作品。」對鄭慶一來說，工作、研究、學習，都是為了實現目標的方法。也因為有目標，才能在遭受挫折與困難時，能抓著它、相信它，讓自己堅持下去。
「每一段旅程，你都覺得自己做了很多很好的規劃；每個停靠點，你一開始都覺得這是終點。但慢慢地，你發現：其實每個停靠點都不見得是終點，都會再發現新的目的地、新的想去的地方。然後漸漸地，你就會發現，原來自己其實滿喜歡這樣探索跟轉換的過程。」在迷惘中深刻反思、勇敢選擇，在選擇後認真耕耘、堅持目標。以好奇而開闊的心，去享受遷徙與改變。鄭慶一的職涯旅程，宛如游牧者一般，駐足於迷人的國度，徜徉於遊歷的過程，在遷徙與扎根的循環中，不斷地繼續著旅程。
- 鄭慶一的Google Scholar:
https://scholar.google.com/citations?user=TmYzzFcAAAAJ&hl=en
- 鄭慶一的Website: chinyicheng.com
- 鄭慶一推薦的學習資源：
- Two Minute Papers：AI科普Youtube頻道
- Hung-yi Lee：線上課程Youtube頻道，台大李宏毅教授的機器學習
- Standford Online：Standford線上課程Youtube頻道，有電腦科學課
